無限的可能

第一章


夏季，濕熱的空氣很快釀成大雨，雨珠如箭，又快又狠密密落了滿地，突然一陣警笛尖嘯著劃破雨幕，在夜晚的街道上急速奔馳而去，不祥的氣氛瞬間蔓延整座城市。

「……據了解，這已是第三起類似事件了，警方初步研判，三起命案都出自同一名兇手，但更深入的案情則有待了解。市長非常震怒，要求警方必須在一個月內破案，否則將作出嚴厲懲處……」

電視新聞幾乎在第一時間開始報導，女主播讀稿的聲音微微顫抖，描述命案時，甚至吃了幾次螺絲，看電視的觀眾並不怪她，因為，確實，這已是第三起了──年輕女性被殺害、分屍後丟棄在一個她們生前從未去過的地方──一模一樣的事件，在兩個月內就發生了三起，而兇手仍然在某處，等待時機、等待獵物，光想到這一點，所有人心中便升起同等的恐懼，特別是有女兒的家庭。

連續殺人案最可怕的，就是沒有原因，無法理解、無法避免，於是整個社會一起感受到最深沉的、高漲的恐怖感，輿論此起彼落的嗡嗡向政府單位襲來，民眾無可宣洩的壓力，全都指向警方，各式各樣的電話鈴聲、記者的閃光燈麥克風、上級長官的訓斥、案件的謎團……一時湧入警政單位，像氣球突然充入過多的氣體，漲得逼近極限，隨時可能引爆。

「懲處我們幹嘛啊！人又不是我們殺的！」

緊急成立的事件特別小組會議上，一名工作過度到情緒失控的員警，終於忍不住把手上的厚厚文件往電視機砸去，破口大罵。

沒有人責怪他，除了多少贊同他看法之外，更多的原因是，他們也已經疲憊得無法再多表示意見。案件發展多久，他們這群人就有多久沒休息，咖啡和提神飲料的空瓶堆滿垃圾桶，桌上高高低低堆滿各式各樣的案件資料，每個人眼下都垂著深深的黑眼圈，空洞的表情說明嚴重的缺乏休息。

偵查從第一件命案開始，沒有一天休假，進度卻比蝸牛爬樹還緩慢──現在又來了一樁！已經快要過勞死了，市長還要懲處！這是招誰惹誰了！

「組長，麻煩你跟我老婆說，對不起我錯了，下輩子千萬不要跟警察結婚……」

「如果我死了，記得把我床底下的A片燒給我啊……」

「…………」雷警官無奈的看著下屬們垂頭喪氣的模樣，按了搖控器把電視關掉。
他是局裡相對在刑事案件上較有經驗的，所以當第二起類似案件發生時，他就被調過來當特別小組的組長，不幸的是，至今仍未有較大的突破。他同樣也多日沒有闔眼休息，畢竟除了案件，他還得騰出時間應付記者的窮追猛打──要不是進記者室前會先把配槍卸下，他大概也鋃鐺入獄了──這些記者，根本是用麥克風襲警！

而最令人焦躁的，還是案件本身，即使花了這麼多時間搜查，他們掌握的，仍不比新聞播報出的多多少。被害人除了都是年輕女性以外，幾乎找不到共通點──她們彼此間並不認識、生活圈沒有重疊、親友也毫無關聯，而她們被殺害的地點也相差甚遠，看不出地緣上的關係，兇手挑選這樣的雨夜下手，證據被洗得乾乾淨淨，雷警官很不願意承認，但他們確實，毫無頭緒。

「…………不能再等了。」
桌上攤著第三件命案的現場照片，看著一整片的血肉模糊，雷警官低聲嘆道。


＋　＋　＋


「好的，鄭小姐，有消息我們會再通知您。」
櫃台小姐親切有禮的微笑道，表明了送客之意。

鄭欣荃怯怯的點頭。她今天穿的是借來的套裝，尺寸不太合，而高跟鞋又太細太高，讓她渾身不自在。向櫃檯小姐道別後，她慢慢走過寬敞明亮的大廳，推開擦得透明的旋轉門，走到陽光下，轉過身抬頭，高聳的建築物看不見頂，卻被玻璃帷幕反射的光線微微螫痛了眼。

「看來這次也不行啊……」
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面試了，畢業以來已經三個多月，她還找不到第一份工作。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呢？投了上百份的履歷，卻只收到寥寥幾封面試通知，還很不幸的每次都失敗。母親總唸她都唸到大學畢業了，還不懂得孝敬家裡，她也很想啊，但有什麼辦法……

挫敗的嘆口氣，欣荃腳步沉重的走上回家的路。
母親一定又要生氣了吧。

等公車的時間總是特別漫長，等到的公車永遠不是你要的那一班。
鄭欣荃拉拉襯衫領口，正午的太陽把她烤得簡直要融化了，出門太趕忘了帶陽傘，臉上的妝簡直要被汗水沖掉，一身狼狽的站了半天，卻遲遲等不到她回家的公車，忍不住感到焦躁，腳下的高跟鞋非常磨腳，穿得她腿發痠。

「站好。面試已經失敗了，不想再跌個狗吃屎吧。」

一個冷淡的聲音響起，語氣太理所當然，欣荃一時以為她熱昏了，產生幻覺。有些驚慌的左右張望，迎上一張白皙的、男人的臉，帶著一種嘲諷的神情。

「你、你怎麼知道……」

「妳髮型跟外表打理得很乾淨，但套裝卻不合身，想必是從別人那裡借來的；走路一跛一跛，還磨腳表示一、妳不習慣穿高跟鞋，二、鞋是新的，幹練的OL可不會犯這種錯誤，從第一點可得知第二點的答案，不習慣穿高跟鞋、借來的套裝，加上暑假剛過，最近正是求職季……當然，面試成功的人不會一出來就嘆氣，還有妳走過來的方向，那邊是金融大樓區，最近徵人的並不多，據我所知他們拒絕人一貫的說詞是『有消息會再通知』。」

欣荃啞口無言望著眼前的男人，他身型瘦高，不帶感情的一連說了一大串話，雖是冷靜的分析，說得也都對，但不知為何聽來好令人受傷啊……

「很明顯。」

男人一派不在乎，用下巴指了一下公車站牌：「算是免費贈送，妳等的那班公車，回程並不會停這一站。連這點都不清楚，妳果然是求職失敗的大學畢業生。」


to be continued...